品读｜我们以为的“老样子”，其实已经大不一样了

*本文为《品读》2023年第8期内容

去理发店理发。坐定，理发师问，剪个什么发型？我对发型一向没什么要求，于是答，修短一点就可以了。因为不讲究，也不固定在哪家，更不在意是哪位理发师傅,所以家附近那几家理发店我都去过。有时候刚好走到了哪家店门口，一撸头发，觉得该修剪了，便走了进去。这些理发店和师傅，类似于熟悉的陌生人。

【资料图】

过了一会儿，又进来一位顾客，在我旁边的位子坐下。一位理发师为客人系上围布，梳顺头发，问：“老样子？”顾客没说话，只点点头,师傅便“咔嚓咔嚓”开始剪。看得出，顾客是老顾客，师傅是老师傅，发型也是“老样子”。我忽然好奇，这位顾客的“老样子”是个什么样子？

我们差不多同时理好了发，我扭头瞥了一眼身边那位顾客。“三七分”的发型，中规中矩，看起来文质彬彬。想来他这个发型已保持多年，左边的头发和右边的头发像是有条分水岭。这位顾客约有五十来岁，已有了不少白发，不知道他这个发型留有多少年了。

有一次出差，去一家小吃店吃早餐。这家店不大，早餐的品种却很丰富，稀饭、豆浆、油条、包子、煎饼，应有尽有。我和同事，分别点了稀饭包子，豆浆油条，还各要了两个茶叶蛋。客人挺多，新进来的客人高声喊：“老板，来二两生煎，一碗稀饭！”又或“一碗豆浆，两根油条！”随即，我们的稀饭来了，豆浆也来了。正吃着，又进来一位长者，在我们对面的空位坐下了。跟别人不一样的是，他坐定后抽出一张餐巾纸，将桌子上的油腻擦了擦，却并未点餐。少顷，老板为他端来一碗稀饭、一小碟酱菜和一个煎蛋、半根油条，整齐地摆放在他面前。那长者笑着对老板点了点头。

我猜想这一定是位老顾客，可能是每天都来，吃的东西都一样，所以根本不用点餐。但我好奇的是，老板为什么只给他上了半根油条？结账时，我忍不住好奇地问了老板。老板笑笑，说，从店开张，老人就一直在这里吃早餐。偶尔换个什么，老人会提前说，不说的话就是“老样子”。以前他和老伴一起来吃，每人一碗稀饭，一个煎鸡蛋，两个人合吃一根油条。半年前，他的老伴走了。他有两个月都没来吃过早餐。后来，总算缓过来了，还是每天来吃，吃的也还是老样子。但一根油条他吃不了，我们就给他上半根。我们这里从不卖半根油条的，除了他。

没想到在这个外乡的早晨，听到了这样一个有些伤感的故事。我想象着他失去老伴之后，第一次一个人走进这家小吃店，吃着老样子的早餐，会是怎样的失落忧伤？同样的一碗稀饭，一个煎蛋，半根油条……另半根，再也没人与他一起分享，“老样子”也不再是从前的老样子了。

一位多年未见的大学同学，忽然打来电话，也没什么事，就是关切地互问：这些年过得怎么样？我跟他说，我离开老家之后换了两家单位，早不做老本行了。漂泊在外，会时时想念家乡。问他怎样？老同学顿了顿，叹口气说，“还是老样子。”我听别的同学说过，他大学毕业后回了家乡，在县里的一家单位一干就是三十多年，一直是个普通办事员，连工位都没变过。我无法想象，一个人在同一个单位、同一个职位，甚至同一张办公桌，一待三十余年，是怎样的一个情形？想当年，我们大学同窗时，一起做过多少梦啊！所有的梦想里，恐怕唯一没有想到的，就是几十年后还是老样子。真的是“老样子”吗？似乎也不是。青春没有了，我们那些梦想的翅膀也没有了。

前不久，有家乡来客。十多年前他曾来过这里旅游，惊叹这座城市的变化如此之快。我问起家乡的状况，他说“还是老样子”。我笑了，去年回乡，我看到村里的老房子大多翻盖过了；曾经泥泞不堪的乡道，早已经硬化成柏油路了；儿时那些玩伴，还留在村里的没几个人了，村里的娃几乎全是陌生的面孔……怎么会是老样子呢？家乡也是变化着的，只是他一直生活在那里，没觉出罢了。

老样子是什么样子？其实，它是你熟悉的样子，是你习惯了的样子，是你记忆中的样子，是改变了你却并没有觉察的样子，也是我们心底里难忘的样子。

“老样子”，多么朴素的一个词，多么令人感怀的一个词。我们以为还是老样子，其实已经大不一样了。

原标题：《老样子》

作者：凌云

责编：张子晴/ 校对：秦黛新